從只有3家電視台到人手一機的時代,范雲:說出真實的公共意見,偶爾挨罵也值得

2015-07-28

數位時代 2015年07月28日 11:59

曾經她是學生運動的主力戰將,現在她則試著探索第三勢力政黨的可能性。平日看來議論嚴肅的范雲,講起野百合運動時只有3家電視台,資訊封閉到讓學生氣到對著電視喊:「抗議!」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笑了。

太陽花運動時,人手一機,隨手一滑就可以得到超量資訊,運動串連之快速,則讓她感到驚喜。從1990年的野百合運動到2014年的太陽花運動,范雲從社會運動的角度看社群崛起,認為這是一段從禁絕到喧嘩的歷程。

網路社群對運動的改變,是很有意思的。如今回看野百合當時被媒體刻意封殺的悲慘處境,對比太陽花從第一晚就迅速燃燒,真的有很大的差異。

野百合運動發生在民國79年,社會剛解嚴,那是只有3個電視台的年代,野百合沸沸揚揚,每天卻只有3分鐘的報導,而且前面的1.5分鐘一定是抹黑、污衊。那時候每當新聞播報時,我們就會擠在電視機前關心,發現媒體抹黑,就氣得對著電視大喊:「抗議!抗議!」

因為沒有管道散發消息,所以中正紀念堂廣場上的學生們,也只能靠總指揮們傳達訊息。我們在現場還會手寫文宣,影印好發給大家,是一個很克難的年代。

那時候主要的報紙也只有3大報,我父母偶爾會從報紙上看到我的「動態」。比如我選台大學生會會長時,因為平均成績不及格,被校方禁止參選,我很生 氣,拿著大聲公在學校喊:「難道成績不好的學生,就沒有資格當學生會會長嗎?學生自治的精神,不應該因為成績因素被打壓!」這件事情在封閉的年代很大條, 還鬧上報紙,我父親看了報導後很生氣地說:「我女兒從小功課就很好,憑什麼因為她一次考不好,就不准她選學生會會長!」

野百合時,父母又在報紙上看到我,有一篇報導的標題是〈老兵的女兒站在第一線〉,父親的老兵朋友們一直勸他要管管我,母親也說要叫我回家,反而是我父親了解我,他說:「怎麼可能回來?」最後是我姐姐陪母親到中正紀念堂,送了一包橘子給我就回家了。

沒有界限的束縛

反觀太陽花運動,網路的竄流真的好快。2014年3月18日那天晚上,學生們衝進立法院後,很快就用一台iPad做直播,我整夜守著看,心也掛著。 整個運動完全沒有被封鎖,很快地透過網路傳播出去,我相信那一晚有很多人都守在電腦前看直播,這是我第一次強烈感受到社群的力量。緊接著的太陽花學運,也 有很多網路社群力量的加入。

3月20日,我們決定開設「民主教室」,凝聚守在立法院周圍的力量,深化議題討論。有很多大學教授響應,討論的議題相當廣泛,從「服貿對言論自由的 影響」、「服貿與土地正義」、「服貿、遷移與勞動」、「網路與社會運動」、「為何需要反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?」等,從台灣到國際、從憲政到街頭,請來專精 各領域的教授開課,我自己則先開了一堂「公民社會有什麼用?」

網路時代真的與野百合世代很不一樣。野百合也有民主教室,但是要到現場才知道課程內容,太陽花卻可以把課程先公布;野百合的討論是靜態的、封閉的,太陽花卻沒有界限的束縛,我們把每天的書面討論放到網路上,不在現場的人也可以看到。

那時候我也感受到很多驚喜,比如我們只是把課程很簡單地放到網路上,就會有不認識的網友做成漂亮圖片,在網路上轉發。那時候課程轉發可以超過1千個 轉貼,連報紙也會轉發我們的新聞。現場的課程也有被整理成逐字稿放上網路,比如台大社會系藍佩嘉老師的〈服貿、遷移與勞動〉,也有600多個分享。

看見另一個社會和自己

網路的傳播,更吸引電腦前的人到現場參與。我們在街頭忙碌著,除了開設民主教室之外,後來還有街頭審議民主(Deliberation on the Street,簡稱D-Street),與成千上萬陌生的公民一起進行熱烈的討論,議題包括如何與媒體互動、如何說服他人。

街頭審議民主需要很多主持人,我們光是在網路上號召,就來了一、二百個人自願主持。他們不只來參與,還會把在這裡學到的一切散播出去,是一種很強大 的擴散效應。一直到運動最後,上千名的公民一同進行「公民審服貿」。這些都是很珍貴的街頭養分,透過網路,更讓無數人看到這場審議。

在街頭帶課程時,常常因為時間有限,我無法完全知道參與者內心的想法,直到學運快結束前,我收到一位陌生學生的來信,他說:「這次學運帶給我極大震 撼,不只是事件本身,更在於思考的方式、切入點和深度。我本來以為自己是一個勇於獨立思考、有批判精神的人,但是在十幾場民主講堂中,聽見許多從沒接觸 過、從沒想過的事,也發現自己依舊把自己束縛在安全的社會角落裡。啟蒙是痛苦的,但仍然感謝這場學運給我的啟蒙,讓我看見另一個層面的社會和自己。」我看 了信很感動,因為對我自己來說,這也是一場全新的洗禮。

偶爾挨點罵也值得

學運結束後,我們又陸續辦了幾個活動,例如2014年縣市長選舉時,我們舉辦「青年投票,翻轉政治」,在flyingV上希望募集到15萬元,包遊覽車免費送中南部的同學返鄉投票。結果不到24小時就募集完畢,我真的超級高興!

當然,網路有好有壞,會有支持者來響應,也會有反對者謾罵。有些太激烈、偏離事實的言論,我也不知該從何回應起,有時候甚至就不回應了,畢竟回應要 用在重要的事情上。例如網路上有人質疑我的學術能力,但我的博士論文得到耶魯大學社會學系雙年度最佳論文獎,我在台灣最嚴格的學術中心之一的台灣大學工 作,我的學術能力已經得到實質的認同,所以用這點攻擊我的人,真的讓人不解。

另外,當我擔任社民黨召集人,並且代表參選大安區立委後,當年野百合的一則舊聞,林重謨在外部幫忙而挨了打,電視台把我拖下水,說范雲漠不關心。但 那是一個上千人的場合,我要如何知道有人在外圍挨打呢?當年這則新聞已經被批評,電視台只播了一次就不敢再播,誰曉得最近又有人拿這條新聞來攻擊,我真的 很無奈。

不過經歷過這麼多運動洗禮,挨罵也不是一、兩次,我只能告訴自己,如果說出自己真實的公共意見,有助於深化這個社會對敏感議題的討論,偶爾挨點罵也很值得。

范雲
台大社會系助理教授。大學時期曾任台大學生會第二任會長,為當時3月學運核心份子。主要的研究專長為:社會運動與集體行動、性別政治、認同政治、公民社會,多年來關心台灣民主,近期組成社會民主黨。

原文報導:http://www.storm.mg/lifestyle/58939